执子之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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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——节选自石经纶日记。
  
  民国十年,2月5日。
  
  “我的心绪有些纷乱,加上最近倒春寒的天气,海上阴寒更甚,故有些睡不着,到十点多,忽听舷窗如被雨点敲打的窸窸窣窣之声,下去察看,意外发现降下雹雪,一时兴起,穿衣上了甲板,彼时,耳畔隐隐有餐厅方向传来的乐曲之声,我沿着甲板,散步去往船头,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。徐和她竟没在舱房,而是和我一样,或许是被这海上夜雪吸引,也双双到了甲板,他二人正于雪中相拥,她轻靠在他怀里,两人踏着隐隐乐声,于甲板的昏暗中,翩翩起舞。
  
  彼时万籁阒然,漫天飘雪,天地海上,仿佛惟余甲板他夫妇二人,连那唱机里的隐隐乐声,也消散而去。
  
  我不觉停下脚步,屏息望了许久,见徐在她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,她便吃吃低声笑,抬臂勾住徐的脖颈,仰面望他,即便隔了些距离,我仿佛也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爱娇动人,徐便低头下来,和她深深接吻……
  
  我恐惊动了他二人,转身悄悄离去,回到舱房,辗转思量许久,心中原有的那一丝惆怅,终渐渐排遣而去。
  
  其实我亦明白,即便没有徐,她也不大可能与我携手同行这人生之路,于她,我更多的,或许也是一种当初在露台偶遇,月光下那惊鸿一瞥过后的不甘和不舍吧。想到今夜聚餐饭毕,她特意追上了我,最后还拥抱了我的一幕,忽然觉得,即便追求失败了,但得了这样一个妹子,未免不是收之桑榆。
  
  罢了,不必多想了,还是祝福她和徐吧。
  
  去睡了!
  
  又及,我为自己的心胸感到些须的欣慰,希望再接再厉。”
  
  ……
  
  民国十年,2月8日。
  
  “军舰于昨日中午抵达天津港。当时我站在甲板上,看到对面不远处的港口,密密麻麻,全是人头,见军舰快要抵岸,军乐队奏起乐曲,旗帜招展,热闹极了。
  
  我自小出生天津卫,对这里熟悉的就像自家后花园,这么多年,从没有见港口像今天这样,来了这么的人。两道临时拉出的警戒线前,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军警。码头上,除了受大总统委派前来迎接的一行人,剩下的都是民众和学生,中间还有诸多的报纸记者。
  
  自然了,徐是昨天的焦点人物。中原战后,他没出现在庆功会上,而是连夜亲自南下去往江东接他夫人去了,虽官方不会明报,但神通广大的记者,总是能从各种渠道获悉他们想要的消息。中国人的天性里,对这种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,难免总是好奇,何况此次事件的主角除去英雄美人,还夹杂了个同样大名鼎鼎的谭青麟,旁人早猜测无数。昨天码头来的这么多人,大部分恐怕都是抱着为亲眼目睹徐和她伉俪风采之目的而来的吧。
  
  他们应该不会失望的。
  
  我与徐从前不算深交,但对他也略知一二,他为人向来低调,面对报纸记者,一向是没有多话的,但昨天,应该是他心情好的缘故,带她下船去往接车的那段路上,面对记者的围追截堵,破天荒的有问必答,全程笑容满面,最后临上车前,大公报记者请他和夫人合影拍照留念,他也应许了,今天他夫妇的合影就登上了报纸头条。所谓英雄凯旋,情场得意,大抵不过如此了。记得当时从下船到上车,短短一段不到百米的路,竟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。
  
  父亲和小妈在家中设私宴,为徐和她接风,席间我留意到,他两人不时目光交流,爱意溢于言表。我本已经想好不再挂怀,但终究还是觉得刺目,有些看不下去,借故提早离席。
  
  我对徐,这辈子大概是没法真正做到释怀了。就这样吧,我是个心胸狭窄之人。”
  
  ……
  
  民国十三年,8月16日。
  
  “前几天是我结婚之日,因忙碌,日志耽搁了几天,今日趁着太太在客厅晤客,得闲遂补记一二。
  
  我最后还是照了家中的安排,娶了这位世交小姐做了太太。她可谓大家闺秀,容貌端丽,知书达理,性子也颇疏阔,温柔而贤淑。婚前我和她借相亲之机,约会过几次。对这桩婚姻,虽无惊喜,但也不算不满。
  
 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,或许人未老而心先老,这两年,渐渐对从前曾热衷的诸多勾当消退了兴趣,人人都诧异于我的变化,自然,我的父亲是十分欣慰的。决定结婚的那一刻,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,倘若一开始我就是如今现在的我,那么我和她在法华饭店露台的那场偶遇,是否会有一个不同的结果?
  
  我很快就把这个念头赶走了。有些不安,为自己现在还有这种不合时宜的荒唐念头。
  
  从今开始,我就是有妇之夫了。我决心也好好地去对待一个女子。
  
  婚礼那日,她和徐一道从四川赶来,出席了我的婚礼。
  
  这两年,她跟随徐,生活往来于北京成都之间,天津倒不大住了,我已有一年没见到她面。此次重逢,她依旧明眸皓齿,眉目比之从前,甚至愈显明丽动人。徐同行,两人并肩而来,如同一对璧人。婚礼后,她和徐一道起来,含笑向我和妻子祝福恩爱白头,那么我也祝福她和徐恩爱白头吧。
  
  结婚实在是件充满了繁琐的疲累之事。此刻依旧还有些乏,就这样了。”
  
  ……
  
  民国二十七年,4月20日,深夜。
  
  “多年以来,我一直有记录日志的习惯,事务再忙碌,堆积数日,也必会抽空回记,哪怕寥寥数语。
  
  但这两个月来,我却无法记录下任何的文字。人至中年,我以为自己本已阅尽人情,不为物喜,不以己悲,但我却做不到了。
  
  继北京后,天津也如我所想的那样很快陷落。10日,在我率部于大沽炮台阻挡日军舰数天后,接到一纸上令,城中重要物资已然搬迁完毕,为保存抗日之有生力量,决定实行战略性撤退,放弃天津。
  
  现军队撤退已经完毕。我知在民众眼中,我将背上无能懦弱之骂名。但这无关紧要,比起二十年前那场护国革命前徐曾背过的举国滔滔骂名,我这点水花又算得了什么?
  
  令我心神难以自持的,去是另外一个消息。
  
  从获悉的那一刻起,我就陷入巨大的惊恸,几乎无法自拔。
  
  两个月前,在齐鲁战役终于取得足以鼓舞全国抗日人心的阶段性胜利前夕,徐致深牺牲了。
  
  最近这四五年里,许是感于派系纷争,人至中年的徐,以陆军中将之身份,蛰居退回了四川,呈半隐之态,但从去年抗战爆发伊始,他就第一时间应召,毅然亲率麾下再次出川,屡创日寇,两个月前,面对鲁南十数万精英日军的汹汹之势,为保证令这场筹谋已久具战略意义的齐鲁大战赢得宝贵的备战时间,在无人愿意担此重大责任的时候,他主动请缨,率部呼应原江东谭青麟部,于鲁南设下了防线,抗击日军。徐部成为鲁南大地的最后一道屏障,在坚持半个月后,因弹尽粮绝,于城头与敌共亡,壮烈牺牲,剩余部下则以刺刀与扑来的如蝗敌寇继续巷战,直到倒下。无一人投降。
  
  我的妹妹,以将军夫人之身份,不愿留在后方,随军成为了医护。我不知当时大战前夕,她是如何成功留下的,以我对徐的了解,他原是绝不会允她留下的。但最后结果,是她留了,并且于最后一刻,她伴在徐的身边,随他一道于城头殉战。
  
  二十余年来,诸多列强侵略淫威,记得许多热心国事的人,口中不断疾呼救国斗争,却往往是叫旁人斗争,而局势稍有紧张,无不携家带口迁往租界寻求一己之安。徐以如此高官之地位,本早可撤离至安全区域,却与麾下壮士一同殉国,消息震惊全国,更是振聋发聩,齐鲁战役取胜后,徐被追为上将,这两个月来,举国悲恸之余,各界纷纷纪念,以此激励国人之斗志,而徐氏夫妇生死相依的伉俪深情,更是被人传为美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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